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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edi 16 février 2019

語言與生活

「我什麼時候才能跟你一樣,理直氣壯跟法國人據理力爭?」

最近不約而同有一些網友問我這個問題。

然後他們的反應也不盡相同; 有人要奮發圖強好好精進法語,有人覺得為何要因此改變自己的溫良恭簡讓。

所以這話題要分兩方面論述(研究生職業病上身)。一是語言,一是個性。

我老公的法語程度應該有在一般法國人平均之上,算使用法語無障礙的人。連他這個法國人,都常常回家跟我抱怨 : 「為什麼本來就該是我的權益,我還要這麼努力的爭取,還不一定會得到? 」
比如國鐵罷工事件常常晚上開臨時會議,跟他們借派會議記錄員。但是他們公司跟國鐵收了夜間加成費用,卻給記錄員一般酬勞。而理由是 : 「公司章程沒有這一條」!
或是幫我看要去哪裡繳自由業年金時,看網站說明看得破口大罵「這根本不是法文」!

而我的個性就是直。不喜拐彎抹角。從小就覺得其他人很奇怪,為什麼我說實話還要被說個性不好? 虛與委蛇的人才叫個性不好,好嗎?

這種個性來到法國更是無縫接軌。我理直,氣就壯,多少能補足語言的虛弱。我只有一次遇到講不清花格格,氣到哭的情況:年代久遠,是臺北代表處還是什麼旅遊文化中心的年代,我去當時住的 15區區政府辦理文件,區公所人員硬是不認我的文件,說上面蓋的章不是大使館的章。我心想,你們這些公務員有沒有唸書啊?是你們法國不承認台灣,當然也不會讓我們設大使館啊!
但無奈空口抵不過白紙黑字藍戳章,對方一句「你說什麼語言? 中文? 那去中國大使館蓋章啊!」我千言萬語堵在唇尖,很想把整部國際關係史砸在他臉上,自己的淚水卻先氣到氾濫。

後來自己法文稍微進步,遇到同樣問題就能四兩撥千斤: 「敢情閣下在學時,歷史地理成績不佳?」

在法國長居,語言當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態度。不能因為不會說法語就先弱了氣勢。(而且我們法語再好也好不過土生土長的法國人)
我聽過不少因為聽不懂,就被法國辦事員草草打發的例子。在法國就是這樣,個人主義,他們才沒時間沒心思管你聽不聽得懂, 他們忙著抱怨自己的事情都沒時間了 ! 你該有的權益當然要自己開口爭取,他們可沒那閒情逸致一一去反省這個月多付給誰多少錢(有的話大都是詐騙集團),或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弄丟你的文件還要通知你這種事。

另外,也有不少人覺得被差別待遇(不想事事都上綱成種族歧視)。前一秒跟白人有說有笑,下一秒遇到我就像債主是怎樣? 但我其實真的要說,不少台灣人也會自誇「我住的地方都是白人(法國人),很安全。」這樣不是半斤八兩?
我有時候也會覺得我的婆家人會用破英語跟我的英國小嬸交談,卻從來沒試過用中文跟我交談,有點差別待遇。當然我會說法語沒差,法國人都學過英語沒學過中文。但是這種事情要爭是爭不完的。就是一個奇檬子的問題而已。

我們從小到大不都是在這種情結打轉? 「為什麼你跟他去吃飯卻不跟我去?」「為什麼我考一百分都沒獎品? 弟弟只考90分卻有? 」「老師對他都眉開眼笑,對我都不苟言笑。」
我還記得國中的時候,有位同學特別愛在老師跟前打轉(每個班上應該都有一個)。我當時住校,有天洗好衣服要趕去教室晚自習的路上遇到班導師,我趕著晚點名,跟老師問好之後就往教室飛奔了。過一會,老師來把我叫出去,因為我洗衣服的手法拙劣,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弄濕了一大片,老師怕我感冒,特地通融讓我回宿舍換衣服。等我回到教室後,那位想當老師心腹的同學立即傳紙條問我「老師跟你說什麼?」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忌妒的無聊與可怕。

我從小就不是太外向。在大學參加少數幾次校際聯誼,也會覺得校花真好,開心果真好,都好有人氣。我因為沉默寡言,又不會打扮,光芒自然黯淡。在那種年紀,自信的養成有部分仍然來自外在的眼光。但是人生的磨練很快就會讓你明白什麼是真正的自信。

場景換到國外。面對各種膚色人種之間的情緒波動,種族歧視是最方便的武器。砍人,也自砍。我並不反對使用這把武器,有些人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的言行構成歧視,適時揮舞一下可修正其舉止。
但是,如果你有自信,覺得自己跟任何人任何種族都平等,自然不用隨他人不理性的言行起舞。表達清楚你的立場很重要。
不要因為怕麻煩就瀟灑轉身,溝通也是精進法文的重要方法。

據理力爭並不需要成為潑婦。練習氣定神閒地表達自己的立場,嶄露自信而不自傲,我覺得是一種成長。人生遊戲晉級的表現。

沒有人有義務為你斬妖除魔,也沒有人能歧視你,除了你自己。

< 第一位在法國出書的中國人 >


陳季同, 享譽歐洲的晚清外交官. 與辜鴻銘、林語堂三人專精以西洋語文闡述中國相關介紹, 並稱[福建三傑]. 陳季同又比其他兩人早了20多年, 因長期派駐歐洲, 通曉法文, 英文, 德文與拉丁文. 其法文造詣尤深.
根據 Romain Rolland 羅曼羅蘭的日記, 陳季同在歐洲善舞長袖的歲月, “他身著漂亮的紫色長袍,高貴地坐在椅子上。他有一副飽滿的面容,年輕而快活,面帶微笑,露出漂亮的牙齒。他身體健壯,聲音低沉有力又清晰明快。這是一次風趣幽默的精彩演講,出自一個男人和高貴種族之口,非常法國化,但更有中國味。在微笑和客氣的外表下,我感到他內心的輕蔑,他自知高我們一等,把法國公眾視作小孩,……聽眾情緒熱烈,喝下全部迷魂湯,瘋狂鼓掌。”
陳季同與德國鐵血宰相畢斯麥, 以及法國第三共和的總理Gambetta都相熟. 德皇Friedrich III更對他青睞有加. 彼此之間時常交換對於政治, 哲學與文學的看法.
他不僅對法國文學如數家珍, 畢業於巴黎政治學院的陳季同, 還嘗試將拿破崙法典譯為中文. 他認為「拿布侖一律,洵泰西立國之始基,富強之根本也」, 可惜後來翻譯未臻完結, 徒留遺憾.
不過他以法文撰寫的數本書在法國相當暢銷, 如 Les Chinois peints par eux-mêmes中國人自畫像(1884), Le Roman de l'Homme Jaune黃衫客傳奇(1891), Les Parisiens peints par un Chinois巴黎印象記(1891).
《中國人自畫像》出版之際正值中法戰爭. 法國急著要了解遠東的神祕古老國家, 因此短短兩年之間即再版11次. (不過1885年法軍還是在台灣摔了觔斗)
( 全書下載 http://gallica.bnf.fr/ark:/12148/bpt6k54262781 ).
Les Parisiens peints par un Chinois 巴黎印象記已經翻成中文版, 其中對於法國19世紀末的社會現象觀察甚為有趣. 從婚姻, 戲劇的首映, 羅浮宮, 到百貨公司, 火車, 國家圖書館都著墨了一番, 並比較東西方的差異.
陳季同的法文文筆如行雲流水, 一路讀來身心舒暢, 以今日眼光來看, 用詞並不特別難, 字裡行間卻不失優雅. 在[巴黎的咖啡館]章節當中, 他寫到 : [ Les Parisiens sont caractérisés par leur goût, qui les interdit les excentrités et leur fait rechercher, en toutes choses, les proportions les plus justes et l'harmonie la plus complète 巴黎人以品味為特徵, 因此不崇尚怪異荒誕, 而致力追求完美比例與全面的和諧感.] ....巴黎人的品味與渾身雅骨, 真的歷史悠久啊!
(全書下載 http://gallica.bnf.fr/ark:/12148/bpt6k1669685/f5.image.r= )
書中可以一窺1891年時的法國社會現象, 那一年, 胡適剛剛出生, 梵谷永別人間, 法國正值第三共和, 剛剛簽下法俄同盟.
陳季同還是台灣被割讓日本時, 起草[台灣民主國]獨立宣言的人, 擔任外務大臣, 並於1895年5月24日將宣言的英文譯文送給在台北的各國領事館...是否因此而在現代的影響力不如林語堂或辜鴻銘? 也僅是個人胡亂臆測罷了~